古書多假借,本無其字,固然需要依聲託事借用別的字,可是到了後來,就是本有其字,也還常常依聲託事假用他字。這原因就是鄭康成說的「其始書之也,倉卒無其字,或以音類比方,叚借為之,趣於近之而已。」(《經典釋文》敘錄)因為音同音近,常拿來比方叚借;所以古籍就多叚借了。故王引之的《經義述聞》談到經文叚借就曾經說過:「經典古字聲近而通,則有不限於無字之叚借者,往往本字見存,而古本則不用本字,而用同聲之字,學者改本字讀之,則怡然理順,依借字解之,則以文害辭。」我們如何才知道孰為本字,孰為借字?這又非深明訓詁不可了。現在且以王氏《經義述聞》發明叚借道理的幾則例了,舉出作為如何由訓詁推明叚借的實證。
1.明聽朕言 明作有功 公明保予沖子 爾吧克明 明時朕言
家大人曰:《爾雅》:「孟、勉也。」孟與明古同聲通用,(禹貢「孟豬」,《史記》夏本紀作 「明都」)故勉謂之孟,亦謂之明。《盤庚》曰:「明聽朕言,無荒失朕命。」言當勉從朕言無荒失也。《顧命》曰:「爾尚明時朕言。」言當勉承朕言也。(時與承同義)《洛誥》曰:「明作有功。」言勉作事也。又曰:「公明保予沖子。」言公當勉保予沖子也。《多方》曰:「爾邑克明,爾惟克勤乃事。」言爾邑中能勉行之,爾則惟能勤乃事也。《韓非子》六反篇:「使士民明焉,盡力致死,則功伐可立,而爵祿可致。」言勉焉盡力致死也。重言之則曰明明。《爾雅》曰:「亹亹,勉也。」鄭注禮器曰:「亹亹猶勉勉也。」亹亹、勉勉、明明一聲之轉。《大雅》江漢篇曰:「明明天子,令聞不已。」猶言「亹亹文王,令聞不已」也。《魯頌》有駜篇曰:「夙夜在公,在公明明。」言在公勉勉也。明字古讀若芒,與《洛誥》「汝乃是不蘉」之蘉同音,故蘉亦訓為勉,蘉、明、孟古竝同聲,後人咸知「蘉、孟」之為勉,而不知「明」之為勉,故解經多失其義。
2.是謂伐德
寶之初筵篇曰:「醉而不出,是謂伐德。」箋曰:「醉至若此,是誅伐其德也。」家大人曰:「德不可言誅伐,伐者敗也。」微子曰:「我用沈酗于酒,用亂敗厥德于下」是也。說文:「伐,敗也。」(廣雅同)藝文類聚武部引春秋說題辭曰:「伐者涉入園內行威,有所斬壞,伐之為言敗也。」一切經音義六引白虎通義曰:「伐者何敗也,欲敗去之。」召南甘棠曰:「勿翦勿伐,勿翦勿敗。」伐亦敗也,聲相近故義相通。
從王氏所舉的這兩則例子看來,我們要推明何者為本字,何者為假借字,如何假借,實有賴於訓詁,所以訓詁的功用在推明假借的關係。
——選自林尹編著《訓詁學概要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