伍云姬:长沙方言的动态助词

长沙方言的主要动态助词有:

经历态的“过”、起始态的“起来”和进行态的“在”与北京话相仿,本文不讨论。下面将着重介绍其余动态助词。

一 完成态

表完成态的“咖”和“哒”可单用,也可以联合起来使用。

他病哒

今天早上我洗咖三床单子(床单)

我吃咖饭哒

那隻麻雀死咖哒

1 咖 [ka□]

①用于表祈使语气的把字句的动词后面,表示动作的完成。能在把字句中带“咖”的动词很有限。一般来说,这个动词的动作性比较强,而且一般是表示一个由里向外的动作。在下面的例句中,B类的句子均不能加“咖”。

以上的A类例句,“咖”不能换成“哒”。

②用于“谓语 + ka□ + 数量词组”句型中,“咖”后面一定要有数量词组充当补语或宾语,以表示动作本身完成的量以及所涉及的名词的量,这时候动词所表示的不一定是一个由里向外的动作。在下面的例句里,B组的句子是不成立的。

在上面的A类例句中,“咖”都可换成“哒”,但意义上有细微区别,见下文“哒”2。

③用于紧缩复句第一分句的动词后面,表示第一个动作完成以后再进行第二个动作。例如:

你吃咖再走啰

我明日子上咖课就去医院看他

在这种句型里,“咖”可为“哒”所替代,在语义上没有什么区别。

2 哒 [ta□]

①用于句尾,表示新情况或旧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。

下雨哒

他明日子不来哒

我好久没吃过咯种苹果哒

“咖”不能用在这种句型里。

②用在“谓语 + 哒 + 名词”的句式里,表动作的完成。

昨日子下哒雨

我借哒小王三块钱

当动词后有数量词组时,“哒”可换成“咖”。如果在数量词组中,数词是“一”,那么用“哒”或用“咖”没有什么区别;如果数词不是“一”,则用“咖”时有强调数目多的意味。

我早上吃哒三个馒头(一般的叙述)

我早上吃咖三个馒头(表示吃得多了)

老弟今日子上哒两趟街(一般的叙述)

老弟今日子上咖两趟街(表示上街次数多了)

此外,在这种句式里,当谓语是形容词时,用“咖”或用“哒”在语义上亦有相异之处。上面的例子来自Li和Thompson(1981:188-189)。在北京话中,两个例子都用“了”,他们在意义上的区别只能由语境来决定。

A类句子用“哒”和“咖”都可以,B类句子只能用“哒”,可见“咖”的动作性比“哒”强。

③用于紧缩复句,见“咖”3

3 咖哒 [ka□ ta□]

“咖哒”用于句末(后可有语气助词)表情况完完全全改变了。在“咖哒”句里,谓语后不能有宾语或补语。凡用“咖哒”的句子均可用“哒”(但不能用“咖”)代替,但语义稍有区别。用“咖哒”时有强调“完全”、“已经”的意味。

花红哒(原来没红,现在红了)

花红咖哒(花完完全全地红了)

我家爷(丈夫的父亲)来哒(他原不在这儿,现在他在这儿)

我家爷来咖哒(他已经在这儿了)

4 咖⋯⋯哒 [ka□⋯⋯ta□]

用于“谓语 + 咖 + 名词 + 哒”的结构中,表示与现在行为有关的某个过去的动作已经完成或还将继续下去。

他有咖一个崽哒(不能再要了)

我吃咖药(你干嘛还催我吃)

我在长沙住咖二十年哒(所以我对这个城市很了解)

他在车站等咖两个钟头哒(人还没来)

在这种句型里,“咖”可以换成“哒”,但“咖”强调意味比较浓。而在某些涉及具体数量的句子里,用“咖”或用“哒”的语义不完全一样。

我看哒咯本书哒(我看完了这本书,看到了最后一页)

我着咖咯本书哒(我看了这本书,看完没看完并不重要)

5 去来 [k’ə□ ·lai]

“去来”使用的范围十分狭窄,通常用于对话中,询问或回答在过去所完成的动作。这个动作多发生在说话前。

好久冇(没有)看到你哒,你到哪里去来啦?——去浏阳去来咧。

你禾解(为什么)冇洗衣服啦?——不得空咧,我上街去来。

牛伢子哭得咯样上劲,你打他去来吧?——我打他去来?他不打我就算好的哒。

“去来”的相似用法在早期的白话中可以找到。如“百丈一日问师:‘什么处去来?’曰:‘大雄山下探菌子来’。”(赵元任1968:246)

二 接续态

表接续的助词“着”[tso□]用于句末(后不可有语气助词),“着”字句中的动词一定要有补语或宾语。“着”表示一个新的动作发生在句子所指出的动作之后。

我去睏一个钟头(一个钟头以后的行动不在说话者和听话者的考虑之中)

我去睏一个钟头着(说话者和听话者都知道一个钟头后将要发生的事情)

看戏去不啰?——吃哒饭着(吃了饭再看戏)

你屋里买电视机不啦?——等我有钱着(有了钱再买电视机)

下面的一段对话选自长沙花鼓戏《补锅》(唐周,徐叔华1978:455)。刘大娘和她的女儿刘兰英在等待着补锅匠的到来。(加[]的字为实际演出时增改的地方)

刘兰英:(自言自语地)他为什么还不来罗?

刘大娘:站在这里干什么[咧],你就去催他一下唦!

刘兰英:好妈妈,我去催!(欲下又回头)

刘大娘:呃!你[又]转来干什么?

刘兰英:我还要去梳一下头。[我还要梳个头着]

三 持续态

长沙方言中有三个表示持续体的助词,“哒”、“(一)⋯⋯起”及“紧⋯⋯得”。

1 哒[ta□]

“哒”的语法意义及用法与北京话的“着”相近,但不如“着”用得广泛。

小王手里端哒一大盘子菜

他喜欢站哒吃饭

他讲哒就睏着哒

2 (一)⋯⋯起 [(i□)⋯⋯tɕ’i□]

“(一)⋯⋯起”用在“(一) + 动词 + 起”的结构中表示一种状态的持续。常用来描写相貌、表情等,通常含贬义。

她最喜欢生气哒,俨常(常常)把脸(一)扳起

那隻婆婆子鼻子一戾(斜)起,嘴巴一翻起,一副恶相

那只狗的脚禾解一【足+拜】(跛)起啰?

3 紧⋯⋯得? [tɕin□ ·te]

“紧⋯⋯得”用于“紧 + 动词 + 得”或“紧得 + 动词”中表动作在持续。这种句型使用的范围很小,一般只用于表责备语气的句子,而且这些句子的动词只能是表持续动作的单音节动词。

十点钟哒,还紧睏得哦(都十点了,怎么还在睡觉呢?

娭【田+边】哎,莫紧得念啰(奶奶,别不停地叨唠好不好?

他不来也不讲一声,害得我紧等得

上文只是对长沙方言几个主要的动态助词作了一个大概的介绍。有不少问题尚需要进一步探讨。例如⑴词源问题:从杨时逢(1974)和湖南师大中文系(1965)所记录的材料来看,“咖”和“哒”的同源词可在湖南不少地方的方言里找到。可这两个词的词源是什么呢?“哒”的词源梅祖麟先生讨论过(1988:205-207),他认为应为“着”,而“咖”的词源还不曾有人研究过。⑵接续态这一名称是否恰当,“着”是否与北京话的“着”共一词源。接续态是否出现在其它的方言里?⑶“一……起”、“紧……得”归入持续貌是否合适,这种格式是否能在其他方言里找到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