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晉稀:邪母古讀攷

對於古代聲紐的考定,有錢竹汀的《古無輕唇音》和《舌音類隔之說不可信》,章太炎的《娘日二紐歸泥說》、曾先生星笠(名運乾)的《喩母古讀考》,都已為學朮界所公認了。邪母古讀,一般的把它歸幷從母,是不合於聲類條例的。四五年,我寫了一篇《邪母古讀考》,把草稿印在桂林師範學院我所編寫的《聲韻學講義》裡,駱先生紹賓(名鴻凱)在湖南藍田師範學院所編的《聲韻學講義》曾提到了,楊先生遇夫(名樹達)索閱舊稿,也許為定論。但是楊先生又說:錢玄同有《古音無邪紐証》,沒有看到他的原文,不知道他的結論怎樣。最近我因為整理曾先生的聲韻學遺著,借到了錢氏的原作。錢氏也認為邪母古代讀定,我的結論與他不謀而合。但是錢氏原著,尙未完密,而且有些譌錯,結論也沒有得到世人公認,所以裴學海先生在去年又發表了一篇《古聲紐船禪為一從邪非二考》。我雖然沒有看到裴先生的原文,他仍舊認為邪母歸從,是十分顯明的。因此,我將舊稿加以整理,供研究古聲韻的同志商榷。這篇文章雖然結論與錢氏基本上相同,卻有下述的一些方面是不同的:

一、從諧聲音符的聲紐系統來考証文字古讀,是考証古讀的基本方法,所以章太炎的《娘日二紐歸泥説》比錢竹汀的《古無輕唇音》和《舌音類隔之說不可信》,在考証方法上,是推進了一步。但是諧聲字的音符,有正例有變例。凡諧聲字與其音符韻紐全同或者只是小異的,為正例,如棟涷凍蝀等字從東得聲,不僅與東同在東部,而且聲紐同隸舌頭。變例分為兩類:一類是疊韻諧聲,諧聲字與其音符同韻而不同紐,如醫從矢聲,矣(于母)從㠯(喩母)聲,雖然醫矢同在齊部、㠯矢同在咍部,但是醫與矢、矣與㠯古紐是相距甚遠的。一類是雙聲諧聲,如茸從耳聲,裒從□聲,雖然茸耳同在日紐、裒□同在邪紐,但是茸與耳、裒與□幷非一韻。因為諧聲變例是少數,變例中的雙聲諧聲,諧聲字又與音符同紐或近紐,所以錢氏從諧聲正例來考証古代聲紐,基本上是正確的;但是變例中的疊韻諧聲,諧聲字與其音符並非雙聲,因而錢氏單從諧聲正例來考求聲紐,就不可能完全正確。

二、諧聲字又有從變例發展而為正例的。如茸從耳聲,只取雙聲,為變例,搑、䩸都從茸聲,就兼取疊韻,轉為正例了。醫從矢聲,只取疊韻,為變例,殹、繄、󸂦等字都從医聲,就兼取雙聲,轉為正例了。如果我們從諧聲音符以考聲類系統,推源医、殹、繄、󸂦等字從矢得聲,便錯誤了。如果從諧聲音符以考韻部畫分,推源茸、搑、䩸從耳得聲,也錯誤了。這一點清人沒有充分闡述,錢氏原著對這一點也未能詳加考察。

三、錢氏考証的結論,以為邪母字絕大多數應該歸定,那是正確的;以為少數應該入羣,卻是錯誤的。這不單是不當把羣匣淆混,而且也沒有把定母字為什麼變成邪紐的緣故搞清楚。我認為古代定母字所以今天部分地讀成邪紐,其發展的經過是:先變為喩母,再由喩母變為邪紐的。喩于兩紐雖然如曾先生所說,截然兩紐,但是聲音相近,少數混淆,總是有的,所以後來三十六母便混喩于為一了。由於喩于混淆,定母又經過喩母才部分變成邪紐的,所以邪紐古讀雖然大多數讀定(喩母古讀定),卻不免少數歸匣(于母古讀匣)了。至於㶳、賮、璶、藎、慒(慒字錢著所無,另有其它數字)等字,列入邪母,并非《切韻》本來面貌,是《廣韻》中依據六朝訛音所增改的字,本文中另有說明,這裡便不重複了。

四、錢氏論著所以沒有得到公認,更由於論據還不夠堅實的原故。本文一方面考之諧聲聲系;二方面證以經傳異文異讀,三方面旁參聯詞變化,較錢氏增多了幾百條証據。

五、本文中所證明的邪紐字,只是摭取了《廣韻》中的邪紐字,而又以見於《說文》者為限。文章中所用反切,除經傳異讀外,都以《廣韻》為準。在證明某字讀某紐時,先說明它在《廣韻》中用什麼切音,然後斷定它讀某紐,比之錢氏大多數不用切音是加詳了。錢氏原著中的邪紐字是從《說文》中摭取出來的,所用的反切是《唐韻》,所以錢文和本文所證明的邪紐字和所用的切語,都略有出入。因為本文的草稿是不知錢氏有此說而寫成的,只是整理時針對後著的不足而加以補苴罷了。

最後為了易於瞭解今聲與古紐的關係,用古代舌聲四紐為綱,把其它各紐古讀四紐者歸併於下,分別清濁,作圖於次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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