零 引言
江西新余方言在1987年《中国语言地图集》中划属赣语宜浏片。该方言共有七个声调:全阴平[˦˥]45、次阴平[˨˦]24、阳平[˧]33、上声[˧˩]31、去声[˩]11、入声[˥]5和次入[˨˦]24。该方言有送气分调现象,在阴平调和入声的基础上,以今声母是否带送气特征(h声母以送气论),分别多出了一个次阴平和一个次入声(含古次清和全浊字)。阴平分次阴平[˨˦]24全阴平[˦˥]45,例如:坡pʰo˨˦~波po˦˥|川tʰɔn˨˦~专tɔn˦˥|抽tɕʰiu˨˦~周tɕiu˦˥。入声不分阴阳,但也以今声母送气与否分化为两个调。新余方言的声韵调系统可以参看王晓君(2010)。
新余方言有一部分字,或者是声母不带送气特征,或者本来不属于平声字,但是也读与次阴平同,作[˨˦]24调,与该方言的次阴平调调值相同。这种变调不受音的环境制约,类似麦耘(1995,2000)所言“语素性变调”,本文称为“变音”。发生变音的可以是名词、动词、形容词、量词等等。下面分别叙述。
壹 名词化标记
有些字本来是量词、动词或形容词等,变音后成为名词。变音是名词化标记。例如:
条 tʰiəu˨˦,指棉花条,旧时棉花去籽后做成条状物,可以用来纺纱线,供织布用。如“在屋里纺条(在家纺线)”。作量词读阳平[˧]33。
块kʰuai˨˦,指块状物,如“米粉结了块”。作量词时读上声[˧˩]31。
梗kuaŋ˨˦,指植物的茎,如“菜梗”。作量词时读阴上[˧˩]31,如“就只渠(他)一梗个(的)劲(形容兴致很高,劲头很足)”。新出现的名词“电梗(荧光灯)”的“梗”也读上声[˧˩]31。
铲tɕʰian˨˦,如“一把新铲”。做动词读上声[˧˩]31。
饮in˨˦,指点豆腐的石膏水。另有“粥饮”,指煮饭产生的汤,“饮”又变读轻声[˥]。在“饮料、饮用”等词语中读上声[˧˩]31。
眯mi˨˦,《广韵》归上声,意为“物入目中”。在新余方言中是闭(眼睛)的意思,单用作动词时,读阴平[˦˥]45。在常用名词“眯子mi˦˥˨˦ tsɿ˧(眼睛小的人)”中,“眯”变调为[˨˦]24。在该类人的绰号“老眯”或“小眯”中,“眯”都读[˨˦]24。
泡pʰau˨˦,指手脚上的水泡,如“手上起了泡”。作动词读阴去[˧]33,如“泡茶叶”。
拱kuŋ˨˦,指较小的高地或山丘,如“上了一隻拱(上了一个坡)”。作动词读上声[˧˩]31,如“猪拱栏门(猪圈的门)”。
糊u˨˦,指浆糊,如“把面粉搅做糊”。作动词时读阳平[˧]33。
黄uɔŋ˨˦,指蛋黄,如“吃黄不吃白(只吃蛋黄不吃蛋白)”。作形容词读阳平[˧]33。
老lao˨˦,用于“两个老(夫妻俩)”一词。作形容词读上声[˧˩]31。
佬lao˨˦,指外地人或外国人,如“外国佬”等。这个字其他方言一般读上声。
另有一个“□ȵiəu˨˦”,本字可能是上声字“嬲(玩闹)”ȵiəu˧˩。用于“作□赌气”一词,如“昨日渠作□不来(昨天他赌气不来)”。
贰 区分词义
有一部分单音名词,变音后词义发生变化,变成了词义相关联的另外一个名词,有时也可以指小。例如:
饼piaŋ˨˦,指小饼状的酒曲。一般读上声[˧˩]31,如“中秋饼”。
头həu˨˦,指线或绳子的开端处,“寻不头到(找不到线的开端)”。其他义一般读阳平[˧]33,如“头脑”。
嘴tɕi˨˦,用于“𠃥嘴(植物发出新芽或小鸡初破壳)(小鸡是喙先出壳)”等词。一般的“嘴”仍读上声。
钩kiəu˨˦,指预先放在水中捕鱼的装置,通常带有小钩,如“在江里装钩”。“装钩”有时喻为设圈套,也读[˨˦]24调。指大的钩子,或作动词时一般读全阴平[˦˥]45。
眼ŋan˨˦,指较小的洞,如“耳朵眼、鼻孔眼”。一般读上声[˧˩]31,如“眼珠、眼皮”等。
奶lai˨˦,用于“泻奶(尚在吃奶的小猪腹泻)”一词。“牛奶、奶粉”等词语中的“奶”仍读上声。
腿hɔi˨˦,指鸡鸭的腿。人的腿则读上声hoi˧˩。另有受普通话影响而产生的文读为tʰoi˧˩。
婆pʰo˨˦,指小女孩,含贬詈义,如“辣椒婆(爱撒娇的女孩)”。一般读阳平[˧]33。
肾tɕʰin˨˦,指禽类的胃。另有一个文读θin˩,指人的肾,读去声。
有一些字,所指的东西都是比较小的,只有变音[˨˦]24调一读,如“蚁ȵi˨˦|仁ȵin˨˦(果仁)|芽ŋa˨˦|菱tʰin˨˦|粽tɕiuŋ˨˦”和“枣tɕiau˨˦”等。它们都只有名词义,所指物都较小,且单独成词。
叁 名词在“的”和“里”词尾前发生变音
新余方言部分带“的”təʔ˥尾和“里”tʰi˥尾(大致相当于北京话的“儿尾”和“子尾”)的名词前字也会发生变音,变音固化后有泛化的趋势。例如:
橱的tsʰɿ˧˨˦ təʔ˥(柜子)。“橱”字唐代已见,如陆龟蒙《奉和袭美二游诗》:“开怀展橱簏,唯在性所便”。但《广韵》《集韵》均未收此字,当为浊平字。“橱”字变音固化后,单音节词“橱”及新近出现的“挂衣橱、五斗橱”等词语中的“橱”也读变音。
鲶的ȵien˧˨˦ təʔ˥(鲶鱼)。“鲶”的变音固化后,在“八须鲶(一种鲶鱼)”中也读变音。
毛里mau˧˨˦ tʰi˥絮状物。棉花去籽后也称“毛”mau˨˦,也读变音。指动物毛时仍读阳平[˧]33。
蝇里in˧˨˦ tʰi˧(苍蝇)。变音固化后,在“大粪蝇”一词中“蝇”也读变音。“蝇”不能单独成词,但照字面读该字的时候,一般也读变音。
鞋的hai˧˨˦ təʔ˥(鞋子)。变音固化后,作为单音节词的“鞋”也读变音。不过在少数词语中仍为阳平,如“鞋绳hai˧ θiŋ˧˥”。
桃的hau˧˨˦ təʔ˥(桃子)。今在“水蜜桃、桃树”等词语中也读变音。
稿的kau˧˨˦ təʔ˥(泛指去了子实晒干后的庄稼)。今“花生稿、棉花稿”等居于词尾的“稿”也已经读成变音。
鸟的tʰiəu˧˨˦ təʔ˥(鸟儿)。今在“啄木鸟”等词语中也读为变音。
帚的tɕiu˧˨˦ təʔ˥(较小的帚)。但现在较大的帚也读变音。
肠的tʰɔŋ˧˨˦ təʔ˥(肠子)。变音固化后,在“小肠、大肠”中,“肠”也读成了变音。不过在四字语“操心操肠(形容很操心)”中,“肠”仍读阳平[˧]33。
柜的kʰui˧˨˦ təʔ˥柜子。今新词“床立柜、五斗柜”等也读成变音。
裙的tɕʰiun˧˨˦ təʔ˥婴儿尿片。“裙”一般读阳平[˧]33,如“连衣裙、裙子”。
簟的tʰien˧˨˦ təʔ˥,指夏天睡觉的篾席。晒谷子的大竹席“大簟”tu˧˩ tʰien˨˦也读变音。
辫子piən˨˦ tsɿ˧。“辫”不能单独成词,照字面可以读为变音。“辫”的本字可能是“编”。
台子hɔi˨˦ tsɿ˧。“台”[hɔi˨˦]是白读音,仅见于该词。照字面是文读[tʰɔi˧],如“上台”、“台湾”等。
肆 动词变音
有几个常用动词,其他方言一般读去声,但是新余方言读成了变音[˨˦]24,如:
窜tɕʰiɔn˨˦。《广韵》训“逃也,匿也”,新余方言指禽畜走失,如“不晓得窜到哪里去了”。
逛kʰuaŋ˨˦。常用的有“逛街、逛一下”等。
扣kʰiəu˨˦,如“扣工资”。另有阳平和去声读法,都是名词,如:扣肉kʰiəu˧ ȵiu˦˥˧|扣针kʰiəu˩ tɕin˦˥˧。
睖len˨˦,动词,睁(眼),如“没□眼珠(没醒)”。
奢sa˨˦,张开(手掌),如“□开手把我看下”。
跨kʰua˨˦,文读,口语少用。
伍 受普通话阳平调影响
新余方言的变音[˨˦]24跟普通话的阳平调值[˧˥]35都是升调,不少普通话的阳平字直接进入新余方言,就读为变音[˨˦]24调,其中多数都是新派读书音,日常口语使用并不多。例如:
横hen˨˦,仅用于笔画名,系新派文读。白读为uaŋ˧,与普通话“蛮横”的“横”相当。
霞θa˨˦,文读,一般用于人名。
逵kʰui˨˦,文读,仅用于人名。
葵kʰui˨˦,文读,用于“葵花籽、向日葵”等。
投tʰəu˨˦,文读,如“投降”tʰəu˨˦ kɔŋ˧。白读,如“投生”həu˧ θaŋ˥,“投”读阳平。
陀tʰo˨˦,仅见于“阿弥陀佛”,可做形容词,如“过得阿弥陀佛(生活得很可怜)”。
堂tʰɔn˨˦,文读,用于“大会堂、礼堂”等。“过堂(上法庭)、一堂课”的“堂”为阳平[˧]33。
何ho˨˦,数学的“几何”中的“何”读该声调。口语常用的姓氏“何”仍读阳平[˧]33。
棠tʰɔŋ˨˦,文读,如“海棠”。
痕hen˨˦,文读,如“痕迹”。
愁tɕʰiu˨˦,文读,如“发愁”。
慈tsʰɿ˨˦,文读,如“慈祥”。
博po˨˦,本为全阴平[˦˥]45,普通话读阳平,新余方言在“考博、博士”等词里,有人也读为变音[˨˦]24。
膜mo˨˦,普通话读阳平,此字在方言中本不常见,但如今农业常用“薄膜”pʰo˨˦ mo˨˦,也单说“膜”mo˨˦。
另外还有几个字,本字不明,有可能也是变音的读法。例如:
□ŋɔn˨˦,名词,指坡路,如“上了一隻□(上了一个坡)”。
□mu˨˦,用于“发□”[mu˨˦],指小孩开始上学,跟“启蒙”的意思差不多。
□ŋa˨˦,(门窗等)自行打开,如“门没关拢,□开来了”。如果是在人力作用下打开的,声调为阳去,如“你去把门口开来”,则是ŋa˧。
□ma˨˦,张开(腿),如“□开脚坐着”(指不礼貌的坐姿)。
□kan˩˧,表示祈使的介词,如“□渠去(叫他去)”。